宁巧仙头也没抬，她说：“锅里不要水了，桶里的水你倒进瓮里吧。”
周雨言将水桶挑到了瓮跟前，他提起了一只水桶向瓮里倒水，瓮的高大和水桶的重量迫使他倒得很猛，水溅出来，溅得他满脸都是水珠。周雨言正要提另一只桶，宁巧仙走过来了，她抓住桶梁一提，水桶搁在了瓮边。宁巧仙没有猛倒，她将桶一斜，桶里的水就徐徐缓缓地向瓮中流，清水游动的气息灌满了土窑。
将一只空桶拎在手中的周雨言等待着宁巧仙倒毕水即刻就走，从容的流水声和周雨言急迫的心不相容，和宁巧仙单独在一起的他觉得有点窘迫，幸亏，有这流水声的稀释，他才不至于很尴尬。宁巧仙一只手把着水桶，水流更和颜悦色了，潺潺的水声仿佛是她在呼吸。她故意用细细的流水拉长着周雨言在窑内的时间。宁巧仙叫了一声雨言，周雨言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生产队里该收棉花了。”宁巧仙说了一句似乎不着边际的话。
“噢。”周雨言支吾着。
“收了棉花就拉到县城里去轧。”
“噢。”
宁巧仙的目的简单至极，她妄图唤醒周雨言对那次轧花的记忆，唤醒已经搁置得冰凉了的轧花路上的搂抱。在周雨言记忆的仓库里不仅存放着柔软的搂抱，同时也储存着接踵而来的不幸和灾难，包括他被送进劳教队。搂抱不可能忘记，而对贫农宁巧仙的害怕和疏远也没有削减一丝一毫。适得其反，两者在同时唤醒了。周雨言一把抓过来宁巧仙手中的水桶，他将残留的水猛地一倒，担上空桶就要走。
宁巧仙先是一怔，而后，高叫一声：
“你等一等。”
宁巧仙从案板上的蒸笼里取了两个蒸馍向周雨言手里塞，周雨言撩了宁巧仙一眼，他没有接馍。
“你的早饭等于没吃。”
女人的语气里渗出了母亲般的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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