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言从墓坑里爬上来后就想：原来死是很简单的事情。
周雨言是从梦中惊醒的，他做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梦：他和哥哥又上了一次批斗会，两个人都被粗麻绳捆住了双手。他的手腕痛疼难忍，他瞟了哥哥一眼，周雨人的神情麻木而平静。突然，一阵风卷来了，天地间混沌而昏暗。周雨人叫了一声雨言，他一把抓住了周雨言的肩膀向上一提，两个人便离开了地面，像鸟儿一样随风而飞了。周雨言闭上了眼睛，只听得耳旁的声音十分粗粝。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才发觉，他和哥哥落在雍山脚下的一棵洋槐树旁边了，一树白素素的洋槐花火一样熊熊燃烧着。他抬眼一看，云开日出，太阳光温煦而亲热。他有点惊恐不安地叫了一声哥，周雨人一把将他推开了，他一看，哥哥变成了一缕光，像箭一样射向了雍山顶。周雨言惊醒之后，坐在炕上，将刚才的梦境又回味了一遍。
那天黄昏，周雨言怀着思念哥哥的忧伤的念头来到了雍山脚下。他断定，他身后的那棵洋槐树就是他梦中的树。坐在树下，他静静地注视着黄昏。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声音告诉他，哥哥并没有死，他就在这树下。天黑定了。和哥哥相会的那一瞬在心中结束了。他回到了家。
周雨言是在安葬祖母的那天“犯事”的，如果说那是“犯事”的话。
没有哭声，连一声叹息也没有，送葬的十几个人悄无声息，他们最大限度地将自己的喘气声调整到麻木的平稳状态。偶尔传来几声铁锨镢头的碰磕声也是惴惴不安，有点猥琐的味道。粘在棺材上的标语和大字报旗帜似的随风飘扬，“罪该万死”、“死有余辜”的气味像一群具有灵性的苍蝇营营嗡嗡地紧叮着简单的棺材不放。太阳海浪似的将十几个人推向了墓地，悄无声息使本该很悲怆的安葬有了一股阴森之气，这阴森之气似乎是出自一些人的七窍来自他们的内心具有很活跃的力量。监视安葬的六指队长平日里恶声恶气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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