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语言成为最吝啬的交流工具,山石一般的沉默把活着的人压成了活着的农具,或者成为农具的一部分。
周雨言是将哥哥画的红太阳改成扁的之后被送进公社劳动教养队去劳动教养的。劳动教养是在不动用专政工具的情况下对一些人实行专政的一种方式。公社劳教队设在雍山的半山腰,那里原来是公社里的一个农场,农场变成劳教队以后土地自然由劳教人员耕种。
对于周雨言来说,在劳教队和在松陵村几乎是一样的,在劳教队是一天干三晌,在松陵村也是一天干三晌;在劳教队不准你乱说乱动,在松陵村你想乱说乱动同样办不到。将一天的日头从锯齿形的山边送走以后,周雨言倒在地铺上就睡。
几声分辨不清的喊叫像狗似的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在周雨言的梦境中舔动。能肯定是声音,究竟是什么声音?是绞磨棍发出的响声?不,绞磨棍发出的响声有铁的味道,这声音缺少铁的锐利和坚硬。是木棍在墓室中撬动棺材时发出的响声有一股死亡气息?不,这声音是活的,绝对是活的。是不是六指队长在暴打老乳牛,老乳牛在哀叫?不对,六指队长现在是农场里的场长,他就不犁地,为什么要打牛呢?音量在不断地增强,声音愈来愈显示出它的生动和活泼。莫非是雍山深处跑下来了什么野兽在怪叫?叫声的绝望、短促被凄然、痛苦冲刷得更清楚。周雨言在莫名其妙的叫声中惊醒了。他摸了摸他的左边,地铺的左边是马绪安,马绪安不在地铺上。他又去摸右边,地铺的右边是吕冬和。吕冬和没有睡,他蹲在地铺上。
“你睡不着?雨言。”
吕冬和一看在地铺上乱摸的周雨言问他。
周雨言说:“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喊叫,挺怕人的。”
吕冬和苦笑一声:“不是什么东西,”他说,“是马绪安在叫唤,人一老,就受不了。喊叫有什么用处?谁也代替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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