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家业时虽逢乱世,既要应付游击队,又要应付黄皮子,但我的家业还是在几年内翻番增值,良田新置一百亩,大牲口由四匹变成八匹,新拴了一辆胶皮轱辘大车,长工由两人变成四人,丫环由一个变成两个,还新添了两个置办饭食的老妈子。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我从关帝庙前,把冻得只有一口游气的蓝脸抱了回来。那天我是早起捡粪,说来你不会相信,我虽是高密东北乡第一的大富户,但一直保持着劳动的习惯。三月扶犁,四月播种,五月割麦,六月栽瓜,七月锄豆,八月杀麻,九月掐谷,十月翻地,寒冬腊月里我也不恋热炕头,天麻麻亮就撅着个粪筐子去捡狗屎。乡间流传着我因起得太早错把石头当狗屎捡回来的笑话,那是他们胡说,我鼻子灵敏,大老远就能嗅到狗屎的气味。一个地主,如果对狗屎没有感情,算不上个好地主。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房屋、树木、街道都被遮盖,白茫茫一片。狗都躲起来了,没有狗屎可捡。但我还是踏雪出户。空气清凉,小风遒劲,黎明时分,有诸多神秘奇异现象,不早起何能看到?我从前街转到后街,登上土围子绕屯一周,看到东边天际由白变红,看到朝霞如火,看到一轮红日升起,广大的天下,雪映红光,宛如传说中的琉璃世界。我在关帝庙前发现了这个小子,雪掩盖了他半截身体。起初我以为他已经死了,考虑着捐几个善钱买一副薄皮棺材将他掩埋,免得被野狗吃掉。在此之前一年,曾有一个赤裸的男人冻死在土地庙前,那人遍体赤红,xx巴像枪一样挺立着,围观者嬉笑不止。这件事被你那个怪诞朋友莫言写。到他的小说《人死屌不死》里了。这个人死屌不死的“路倒”,是我出钱掩埋,掩埋在村西老墓田里。这样的善事,影响巨大,胜过树碑立传。我放下粪筐,把他挪动了一下,用手摸摸胸口,还有一丝热气,知道还没死,就脱下棉袍,将他包裹起来。沿着大街,迎着太阳,手托着这冻僵的孩子往家里走。此时天地间霞光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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