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日子里,我的父亲罗世俊十分亢奋。每天晚上,他都要参加批判斗争六名“四不清”干部的革命工作。作为积极分子的父亲很可能想,运动结束的时候,他就可以申请加入组织了,那是农民眼目中很荣耀的事情,也是父亲常常闪上来又悄悄地捻灭的念头——父亲是很自卑的。他的自卑大概源于祖父。祖父不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很光荣的农民。因此,父亲知道他不是组织依靠的对象。可是,他毕竟还年轻,没有放弃要求上进的机会,他以为,这一次“社教”给了自己上台表演的一次机会。
这五个晚上,父亲之所以没有睡好觉,是因为工作组的成员和大队领导小组的成员轮番审讯六名“四不清”分子,父亲作为记录员必须每场都到。我是看见了的,眼见为实。我静静地凝视着到会的每一个人,将目光伸进人们心中的角落旮旯去探索。
最顽固不化的是副大队长杨开儿,最早垮掉的也是副大队长杨开儿。工作组长老卫派人将木轱辘大车上的两个挡板抬来,用十六号铁丝系住,给杨开儿挂在了脖子上。足足有五十斤重的两个挡板垂吊在杨开儿的胸前,那细铁丝便局促不安地向杨开儿的脖颈里渗,杨开儿被迫弯下了腰。他站过十几分钟,便开始喊爹喊娘了。杨开儿用黄土一样色泽黯淡的声调叫唤:“脖子断了!脖子断了!”老卫脸上的肥肉动了动,他扶了扶眼镜,走到杨开儿跟前去,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双手按住挡板,狠劲地向下压,随着老卫的使劲,杨开儿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了。老卫似乎还没有解狠,他吩咐两个革命群众将杨开儿搀扶住,又如法炮制。他的手在挡板上一压,杨开儿脖子上的血便如同从豆腐磨子的磨口里流出来的豆浆一样毫无章法地顺着脖颈向下流。老卫大概觉得手发麻了,便松开了。两个搀扶着的革命群众也随之松开了手,杨开儿就如同粮食口袋一样倒在地上了。老卫走到杨开儿跟前去,在他身上踢了两脚,骂道:“死狗!简直是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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