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起来，爬进墓室，趴在祖母的棺材上。忽然间，你彻悟了：死去不就是放弃记忆放弃欲念放弃思想吗？既然活着也不准记忆，也压制着欲念，也不准思想和死去有什么不同呢？你趴在祖母的棺材上只是想笑，笑一笑六指：你活埋我的想法是多么愚蠢。
在墓室中的周雨言笑了。
极度亢奋的六指队长在墓地里尽情地发挥着自己，活埋人的活儿将他捉弄得疲惫不堪。周雨言的笑声十分确切地从墓坑里飘上来，周雨言用大声浪笑回答他的活埋的卖力，从不把狗崽子当人看的六指队长惊奇而悸动，他丢下铁锨向墓坑里看，趴在棺材上的周雨言一动也不动似乎早就等待着他对他的活埋。坦然的周雨言活着的周雨言平静如水的态势使他的活埋失去了意义，他回头一看，十几双惊异而麻木的目光里透着愤恨。六指队长在额头上抹了一把顺着眼睑一直抹下去，他似乎是在抹汗水，其实他抹下来的全是眼泪。泪水由不得他自己喷涌而出。
“我日他娘！”
六指队长骂了一声。他骂得很宽泛，指向一点儿也不明确。
几滴眼泪又流出来了，他再也不可能顾及墓坑里死去的人和活着的周雨言，再也不可能顾及身后的十几个庄稼人，泪水夺眶而出。他似乎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可是，他的哭泣是真实的，是不能自主的，他双手抱住头，嚎啕大哭。六指的哭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弥补了农村人安葬死者没有哭声的缺陷，可是，却丝毫未给葬礼增添丝毫的悲凉，他的哭泣只使十几个庄稼人觉得蹊跷，他们似乎觉得六指哭得毫无理由。
止住了哭泣的六指队长抬起他刚才撂土的那把铁锨，他看了看锋利的锨刃，又看看墓坑，将铁锨把支在右腿的膝盖上猛一折，“咔嚓”一声，锨把折断了。他用足力气将铁锨把撂出了老远。六指疾步走出了墓地。
周雨言从墓坑里爬上来后就想：原来死是很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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