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硬憋着，我是忍受着。
上班的时间是晚上12点到凌晨4点。农民也像工人一样把一天的时间切成几块，让24小时里的每一分钟里都大汗淋漓。4个小时里，我得拉上架子车不停奔跑，不然，规定的土方量是完不成的。我不怕劳累，我生来就是接受劳动的压榨的。我最怕的是饥饿，我得忍受饥饿。凌晨三四点钟的饥饿最有力量最耐久也最清醒，腹腔好像前后粘在了一块儿，五脏六腑被饥饿挤对得直想向外吐。我拖着饥饿向回走，每走一步，饥饿就跟着疲惫的脚步响动一声。我进了灶房，灶房里没有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只有死鸡的气味在盘旋。死鸡的气味使饥饿的呕吐变得更加恶心。死鸡是父亲提回来的，父亲对母亲说，烧点水，煮上能凑合一顿，母亲就问父亲死鸡是从哪儿捡来的？父亲说，涝池里，谁家把死鸡丢进了涝池里。母亲说，这死鸡不敢吃。父亲说，吃吧吃吧，死不了咱，咱死了，那么大的水库谁去修？咱死了，谁去挨批斗？母亲大概觉得父亲的话没错，她提着菜篮子出去了，母亲摘了一篮子野菜提回来和父亲捡回来的死鸡和在一起一锅煮。一顿死鸡野菜使一家人饱了一整天。死鸡的味儿久久地驻留在家园，驻留在我的心中，我一嗅见死鸡的气味就头晕目眩。在这个人世上，需要我忍受的太多了，不但要忍受饥饿，还要忍受死鸡的气味。谁知道将来还需要我忍受什么？将来不就是个时间问题？何必忍受时间对自己的折磨？我的选择是对的，我不能支配时间，就不忍受时间。
窗子是用烧纸糊的，房间里的亮光暗暗淡淡支离破碎。
祖母说，烧纸是不能糊窗子的，糊上烧纸，屋子里就更暗了。祖母说烧纸是为死去的人造的。祖母点上了一张暗黄的烧纸，她跪在姨婆的棺材跟前，少气无力的纸灰没有飞动。躺在木板上的姨婆肚子凹下去，炸弹把姨婆的肚子里掏空了，她的肚子里填塞着一些棉花。姨婆那双完整的脚显得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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