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疯疯傻傻本是常事,不值得大惊小怪,每人早晚都要遇到。
历史老师说他有几个朋友,常在一起聚聚。“你来,你可听听他们谈文学。你自己来挑挑书看,”他的口气里真有种希望我去的意思,这是他第一次诚恳地把我当平辈。他们都是一群有同等经历或背景的人,几个人聚在一起,读书谈文,讨论共同感兴趣的题目。听自己改装的收音机,他们不象这里的一般居民,只有收香港电台的流行歌曲,他们听别的节目,收别的台:美国英国的中文短波广播。这些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收听“敌台”,三十来年,都是要判重刑的,虽然到1980年已查得不如前些年那么严了,干扰音也不那么强了,但一提起这二个字,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这地方,暴雨若下起来,非常惊人,从山坡上能看见闪电和雷云,在江面狂飞,但暴雨不会长过十分钟。就跟重庆人胸中有气得出,气未出尽就收常叫人受不了的是这个城市长年细雨绵绵,非要把每家每户的木家俱霉掉烂掉,所有的虫类都赶出墙缝,凑热闹到餐桌前聚会一番,才称心如愿。
细雨下起时,石板的街面全是泥浆,滑溜溜的,没一处干净。雨下得人心烦百事生,看不到雨停的希望。冬季下雨天特别多,买不起雨靴的人,就只能穿夏天的凉鞋。冰冷的雨水从脚趾往外挤,冻得浑身直打颤。
细雨,有时细得变成了雾,在空中飘忽不落,看不清远处,更看不见江对岸,仅仅听得到江上的汽笛呼喊着,相互警告。
在这么一个细雨天,我顺江往山坡上爬,石阶不平整,好象一踩就会滑动。我戴了顶旧斗笠,竹叶已从折断的边框伸出根须,斗笠前沿成串滴水,必须身子朝前倾,雨水才不致于洒在身上。
历史老师家的门是假合上的。据他说,邻居是不去他家的。不去怕是有什么禁忌,而禁忌就是对我的诱惑。我站在他家屋檐下,心里装满诱惑,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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